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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2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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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清除,踏上去“咯吱咯吱”地響。啟櫻便動了童心,這樣一路踩著“咯吱咯吱”一直走進承乾宮裏去。

站在廊檐下,啟櫻深深吸了口氣,擡頭望天。廊檐上垂下一道冰溜子來,隨著太陽升起、氣溫升高,那冰溜子開始融化,在啟櫻的凝視中滴答滴答地落下水珠來,砸在檐邊的雪上,砸出一個小小的雪坑兒來。

水聲滴答,便越發顯得宮室寧謐。往昔尊貴也好,榮華也罷,不過都被雨打風吹去,此時只剩下雪落無聲。

啟櫻攏了攏衣襟,望著那些失卻了往昔輝煌的黯淡空屋,靜靜微笑。也許當年那些裝裱華美的這裏是宮殿,此時繁華褪盡了的老房子才更像是一個家園。與那些曾經的繁華相比,她更喜歡的反倒是此時的寧謐簡樸。

宮門仿佛被風吹得一動,老木頭發出“吱嘎”的響聲。樹上也有一只鳥兒蹬枝而去,樹枝隨之搖曳,撲簌簌落下許多雪沫子來。縱然老屋,繁華不再,可是在這雪落無聲的早晨,卻也依舊不失生動意趣。

啟櫻輕輕微笑了。人生若此,只要保持著一顆鮮活的心,便會在荒蕪之中亦能發現幼苗新生的吧?

啟櫻不由得騁目四望,仔仔細細打量了承乾宮的院落,確定雪上再無那個人的身影,這才緩緩舒出一口氣來。

五年來她獨在異鄉為異客,獨自按著自己的計劃去找尋一件又一件被劫掠國寶的下落,然後帶它們回家。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,都是孤身一人,可是她卻總有一個“影子”。

這個影子從來沒有正面出現在她面前過,可是五年來那個影子卻是亦步亦趨、如影隨形,她這五年來每一個做下的案子裏,從開始的籌備,到拿取的過程,甚至還有收尾的善後,各個環節裏都能看得見那個影子的存在。

一個人作案,雖然輕手利腳,可是畢竟一個人的思維周詳的程度有限,因為有了那個影子的存在,倒是的確幫了她許多。那個影子往往能在她思慮不足的地方,無聲補充,幫著她避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,化險為夷,確保她這五年來所犯下的案件無一留下有用的線索。

當這個影子最開始出現的時候,她還以為是自己過敏。她不敢相信真的有這樣一個影子,竟然能準確預測到她將要動手的地方,而且連她的方案和路線都能猜到八、九不離十。身為梁上君子,自己心裏的籌謀被旁人猜穿,其實這才是最可怕的。

她也曾千方百計想要轉身看清那個影子的真實面目,以確定是友是敵;可是那個人仿佛是個捉迷藏的游戲高手,每當她驟然停步轉身,以為終能看見那人面目時,那人卻早已遠遠消失。

最開始的那段時間,啟櫻深受這種挫敗感折磨。明明有個影子一直墜著自己,自己竟然沒辦法看清那人的面目、追蹤得清楚那人的身份。後來啟櫻倒也漸漸麻木了下來,既然暫時看不清那家夥的面目,那就暫時不去看好了。若他是友,便不會有害;若他是敵,也早晚會露出狐貍尾巴來。

啟櫻依舊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,反倒將那個影子的影響降到最低。然後五年過來,一千多個日夜,倒也漸漸熟悉了那個家夥的存在。就真的像是成了她的一道影子,永遠就在身邊,不離不棄,卻不會影響到她獨立的判斷和行為方式。

於是啟櫻也學會了與那道影子和平共處,甚至越來越習慣了有那道影子陪伴在身邊。偌大世界,啟櫻第一次覺得不再孤單。這是一種很陌生,也很溫馨的感受,即便當年祖父還在世的時候,亦不能感受到。

仿佛心底有一絲悄然的確認:不管她跌落到何等的境地去,就算是赴湯蹈火,那道影子也一定會陪她一同,不會讓她再孤身前往。

習慣了那樣的感覺,於是今天即便在雪中寧謐的故宮裏,啟櫻依舊會下意識舉目四望——仿佛想知道,那道影子今日是否也陪在身旁。

承乾宮的靜寂,清風卷起雪沫子飛過飛檐去,這些寂寞的靈動仿佛給了啟櫻答案:他不在。

啟櫻深吸了口氣,冷空氣冷冽灌入肺腑去。啟櫻按了按被冷空氣刺激得有些微疼的心區,對自己說,“金啟櫻,你不可以被影子所左右。不管有沒有影子,你都要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!”

她的聲音不大,卻因為宮室的寂靜,而使得承乾宮內嗡嗡起了回聲。

啟櫻走向院落中央的那棵梨樹去。這個時節梨樹無花無葉,樹冠上落滿了白雪,遠遠看去依舊如同一樹的梨花。啟櫻怎麽會忘記,當年初見菊墨,便也是在這間承乾宮裏,在這棵梨樹下。那一日他綠衣如翠,伴著頭頂一樹雪白桃花,素雅卻也濃烈。

今日依舊有白雪若梨花,可是承乾宮卻已是梨花遍地不開門。

再美的景致,再繁盛的花朵,若沒有那個人的相伴,不過是一座寂寞空庭罷了。

啟櫻輕輕嘆氣,轉身走出承乾宮去。

沿著宮墻夾道,她走回中軸線去。這樣的大年下,她自然應當去看看太和大殿。

沿著紅墻夾道獨自向前,腳下雪聲咯吱,墻角融水聲滴答,啟櫻迎著陽光,努力微笑。

其實她就算最初的時候並不知道那個影子是誰,後來的這麽多日子裏她又何至於遲鈍到再猜不著那人是誰?

有誰會那麽執著到執拗一般地,追隨著她的身影,不肯放棄?

又有誰會替她周詳安排好一切,幫她閃躲開一次一次的危險?

更有誰,能一次次猜到她的心思,早一步到了她即將動手的地方去等候?

……有誰,會忌憚著她五年前在他面前發狠說過的一句警告,於是真的能乖乖聽話,做到只成為她身邊的影子,而再不出現在她面前?

五年追隨,只有眼睛的跟隨,卻無一句交談。這遠比五年遠遠不見更難自律,更難按捺。這種堅持和隱忍,簡直可以疲憊苦行僧的修行,枯坐山崖孤洞,只與石壁上自己的影子對談,明明心生烈火,卻要靜如止水。

這世上對她有如許執著之心,能做到為了她而如此壓抑他自己的,唯有一人。

只是為了她五年前的那句話,她說如果他再出現在她面前,那她就去報警。不是報警抓他,而是再度自首,將自己重新投入牢獄,再不肯見他——於是他竟然真的做到了,真的做到了……

他遵守對她的諾言,看似他輸給了她;可是事實上,她何曾沒有輸給他?

雖然他真的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,可是她何曾成功地甩脫了他?他用他自己的方式,依舊頑固地跟隨著她。他寧願化作影子,也要一直陪伴在她身旁。

五年,一千多個日夜,他雖然從沒出現在她身旁,卻將他自己牢牢刻印在她心底。讓她默認了他的存在,讓她習慣了他的追隨,更讓她——漸漸倚賴上他的陪伴……今日便有這樣一瞬,沒能在身邊感知到他的存在,竟然都讓她心慌意亂,便覺得偌大故宮更成空庭。

他用他的頑強,他用他近乎無賴的執著,讓她被他打敗。

縱是百煉鋼,也總會化作繞指柔——這不是原本說男子被女子軟化的麽?怎麽到了她這裏,反倒是顛倒過來?她那顆強硬的心,絕然想要推開他的心,這一刻怎麽再難找回曾經的堅定?

“靳菊墨,你個無賴。”

踏入太和殿廣場,前方已是巍巍太和殿,金瓦嶙嶙,披滿陽光。啟櫻立在門影裏,卻是想得神往,忍不住低低罵出聲來。

啟櫻罵完後,只覺心內舒暢,面上已是笑意。便輕松揚起頭來,望向遠處的巍峨金殿。

憋了五年,一千多個日夜,她一直在自己跟自己較勁,想要不承認那個影子就是菊墨,更想不承認自己對他已經形成了習慣的依賴。於是整整五年不肯再將他的名字從舌尖吐出來,仿佛一旦說出來,便是輸給了他一般。

可是今天,終於還是再度喊出了他的名字來。縱然整個宮闕裏只有自己一個人,喊出他的名字也只有自己一個人聽見,並不會被他窺破;但是這種隱秘的感覺,卻還是讓啟櫻微微地悵然。

不曉得自己這輩子怎麽就遇上這麽個冤家,更不明白一向冷靜絕然的自己怎麽就敗在這麽個無賴的家夥手裏。

不過再不理解的,這輩子卻也終究還是沒能躲開,而是早早地便遇上了;再不甘心失敗,卻也已經一敗塗地,曾經決絕的一顆心,終究還是習慣了他無聲的陪伴。

啟櫻含笑遙望大殿,目光沿著飛龍金瓦向下,滑過紅墻,定格在漢白玉的月臺上。

卻怔住。

——原來偌大的太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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